抄襲的事情,沒有最離譜,只有更離譜。東北財經大學抄襲南京財經大學碩士論文,還要換一換地名,華中師范大學抄襲廣西大
學碩士論文,干脆就全盤搬過,只換一下致謝詞了。
發現抄襲以后怎么辦呢?東北財經大學抄襲案,我沒有看到指導教師出來說什么,不知是在閉門思過呢,還是在閉門認倒霉。思過與認倒霉,是不一樣的。華中師范大學抄襲案,兩名指導教師出場了,一個說,我不是指導教師,只是掛名。另一個說了些情況,這個是被掛名的,說抄襲者讀的是研究生學位班,第一次申請學位未能通過,第二次申請學位,再不通過就沒機會了,這次論文合格,就通過了。
有抄襲,可能還不可怕;有抄襲而未能及時察覺,也不是十分可怕;可怕的是,抄襲被揭穿后,這種不以為然的態度。真正的指導教師沒有資歷,所以要有人來給予幫助,這幫助應該是培養學術梯隊,助其成長吧,然而掛名者做了什么呢?沒有,那是真正的掛名。這一定是當代中國的學術慣例,掛了名是可以不負責任的,掛了名不負責任是可以不臉紅的,掛了名而又出現問題是可以問心無愧的。
當代中國的學術慣例,還有多少舉世無匹的特色啊?課題變成為經營活動,意在分割經費蛋糕,而不管課題本身是不是真正的學術;課題尤其是人文社科課題中有大量非學術、偽學術的招標;課題確認很多時候成為一根引導申請者揣摩上意的指揮棒,在經費招引與引身就范之間完成了獨立學術品格的清除;文獻刊發成為驗收的依據,鑒定過程變成舉手與稱贊的儀式;學位成為學校的生財之道,從而學校幾乎可以成為拿營業執照的文憑商店;大學里面越來越少令人尊敬的學者而越來越多驕然得色的交際勝手;學校管理呈現官場化狀態;評估驗收鼓勵了作假的總動員,而仍能以提高辦學質量的名義推行不休……我無法盡數中國學術生態中所有習非成是的特色。
學術必須是清潔的,因為不清潔無以探求真理;大學必須是良知、思想、道德、理想、精神的堡壘。而今,我們難道可以說大學還是這樣的堡壘嗎?然而,大學仍然在揮霍它的定義所帶來的剩余價值,仍然能夠從社會對它的清潔想象中攫取一些利潤,而且這樣的清潔想象實在符合多方利益的。大學為權力意志的“真理化”提供了學術樣式的通道,權力意志通過經費調控和課題管理得以獲得貌似學理成立,在這個過程中,大學與權力是相互得益的,再沒有腦體倒掛,馴化已基本完成。
教育的首要目標在于什么呢?世界先進的教育理念已經開始討論過于強調“人的成長”是否內在地規定了人的某一種樣式,例如是否它使教育變成人格一致化的框子。然而,在中國,問題是人的教育是否確立,在學生和教師身上所發生的抄襲事件,表明做人的問題遠未解決,人格概念處在空缺狀態。人格不存,談論學術,豈非奢侈?
我在報紙上看到“法眼聚集”,讀者問學位論文抄襲,抄襲者與放行者應有什么責任?律師答抄襲者有民事責任,放行者審核論文內容是否達到學位標準,而無審核是否抄襲的義務,除非有意放行抄襲,法律上無責任。是的,法律層面的解答很準確。但一個社會、一個學術機構,如果只認法律,只要法律上無責任,就無所不為,那么就理所當然是無恥者為王了。
當然要追問中國的學術制度與教育制度出現了什么問題,制度的目的到底是培育人格、發展學術呢,還是清除人格、混亂學術呢,否則何以能夠使人格低下和學術失德變得如此尋常?然而,如同對貪污既要問制度的問題,也要問官員的品格,大學、學者也不能逃避道德責任的追問,你們是否僭用學術的清名在污穢中打滾,是否在閹割與利益的交換中甘之如飴并且開始了自宮?教育和學術要成為清潔的最后堡壘還是成為高智能的污穢增益設施?